婚姻里的乏用什么來解?
作者:翠脆生生
1
周凱進門之后,換上拖鞋,照例問:“吃什么啊?”
徐蕓蕓正滿頭大汗地搟面條,她淡淡地答:“湯面。”
“天氣這么熱,熬一鍋綠豆湯,再炒一個菜,就行了。干嘛那么麻煩,湯面太熱了。”周凱的眉頭皺了皺。徐蕓蕓說:“還不是你愛吃啊,要不,我晚上啃一個桃子,喝杯酸奶當減肥餐就行了!”
原本話說到這種不咸不淡的份上,及時收手就罷了,可周凱不依不饒地說:“什么為了我啊,我說了今晚想吃湯面嗎?別動不動就扯上我,我是喜歡吃面,冬天吃比較好,也得分季節好吧!”
“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!我二唄,大熱個天和面、搟面,純粹咸吃蘿卜淡操心。”徐蕓蕓也不樂意了,針尖對麥芒地反擊回去。
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,這時,兒子周磊放學回來了,兩人都再沒說話。
吃完飯,徐蕓蕓洗鍋、洗水果,切好,端到茶幾上,剛坐下喘口氣,盧慧的電話就來了。
“哎呀,親愛的,你心情不好啊,什么?你們家周凱又出差了啊,哦,我晚上過來陪你,沒關系的,嗯嗯。”盧慧的這番話沒頭沒腦的,徐蕓蕓一頭霧水。
放下電話,盧慧的短信接踵而至:親愛的,幫我打個掩護,那誰來了,我們倆約個會去。
盧慧口中的那誰是她外出學習時在西安認識的一位大夫,兩人一見鐘情,彼此都是有家室的人,一年也就見一兩次面。
“你就不怕玩火自焚啊?”徐蕓蕓問過盧慧。
盧慧抿了抿嘴唇,輕聲笑了:“不妨礙彼此的家庭,只是朋友一樣見面、吃飯,給無聊的婚姻解個乏。”
徐蕓蕓沒說話,私下里,她其實很羨慕盧慧,在波瀾不驚的婚姻里,還能有一個男人想一想,想起他時,對愛情,對生活會重新泛起漣漪,難得有一絲活力,其實,挺好的。
可是,站在道德的層面,那就……
人都說,何以解憂,唯有杜康。
只是,婚姻里的憂和乏,又用什么來解呢?
就像周凱,談戀愛的時候是活力四射的少年,眸子里永遠有一股清澈的氣息在流動,會給徐蕓蕓寫一首詩,也會帶著她在夜來香怒放的小徑散步,偷吻一下,拉拉手,火花四射。婚后,周凱儼然恢復了一個公務員應有的刻板和嚴肅,寡言、慎行。在辦公室,哪怕是徐蕓蕓在電話那頭多么熱烈地說,今晚去看一場電影吧?
周凱都會立刻離開辦公桌,來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里,這才收起剛才螞蟻一樣的哼哼聲,輕聲說:“剛才領導在,好了,這回說吧。”
“我是你老婆,快下班了,給你打個電話都不行嗎?”徐蕓蕓不止一次這樣說過。
周凱每一次都嚴肅地說:“你呀,你不懂機關單位的勾心斗角,一切都要小心翼翼……”
次數多了,徐蕓蕓再也不給周凱打電話了。下班之后,她一個人去熙熙攘攘的新華街逛逛,吃一只雪糕,逛一下蛋糕店,再買一堆菜帶回家。
但是,一個人站在暮色深沉的街頭,沒來由的被孤獨包裹著,甚至有點凄涼。
徐蕓蕓覺得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感覺,一個省會城市的中學女教師,工資穩定,長相尚可,兒子聰明可愛,丈夫循規蹈矩,還覺得孤獨,這不是吃飽撐的嗎?
周凱似乎察覺到盧慧的情況,正在低頭看手機的他抬起頭,認真地說:“盧慧的事情你少管,小心生出事情來。”
徐蕓蕓喝了一杯酸奶,說:“知道。明天我們幾個高中同學聚會,我過去一趟,AA制,不去,大家會以為我舍不得花那個錢。”
“大學同學聚會還有理由,高中都什么年代了,無聊死了!再說了,同學聚會多的是奸情泛濫,你要小心,好歹你也是風韻猶存的少婦。”周凱一字一頓地說著,嘴角帶著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。
徐蕓蕓笑了,說:“我在你眼里是風韻猶存啊,謝謝呀!”
臨睡時,周凱對正在做面膜的徐蕓蕓說:“老婆,早點睡唄。”
徐蕓蕓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,于是,態度分明地說:“你打呼聲太大,我今天睡小書房,明天才能有個好臉色,起碼也得讓那些同學感覺我過得不錯。”
“虛偽!還是那么好面子!”周凱一看沒戲,臉色一變,往臥室走去。
徐蕓蕓發火了:“你不虛偽,世界上就你一個人純潔又無辜!”
夜色一點點濃烈起來,徐蕓蕓一個人坐在黑夜里,臉上敷著面膜,她舒服地深呼吸,壓根不想去考慮周凱的心情。
不知何時起,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。
她從前認為周凱單純,孩子氣,是個很簡單的人。
現在則覺得他陰險,裝腔作勢,無趣透頂。
周凱之前覺得徐蕓蕓清秀、文藝,溫柔。
而今吵起架來,他脫口而出,你簡直就是潑婦,虛偽,無聊!
徐蕓蕓早先還為和周凱的漸行漸遠痛苦,后來,她逐漸明白,人生有些事,自己根本無能為力,就像婚姻里的孤獨,越是熱鬧,越是凄涼。
2
徐蕓蕓第二天起晚了,她把兒子送到輔導班之后,打電話讓婆婆中午接過去吃飯。自己氣喘吁吁打了個車到商場請了一個小姑娘化妝,等收拾停當趕去聚會的餐廳時,一桌子的殘羹冷炙。
“蕓蕓?呀,越活越年輕,怎么回事?我就奇怪,哪個小姑娘在門口一直盯著我們看,還這么漂亮?”王振中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襯衫,整個人顯得氣色很好,他是徐蕓蕓的高中同桌。
徐蕓蕓對于這番話非常受用,輕聲笑了起來,說:“瞧你夸張的,我都奔四的人了。對不起,送兒子去上課,遲了!”
王振中算是男同學中保養得宜的,一雙眼睛多了些成年男人的精明干練,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。最重要的是,他毫不掩飾對徐蕓蕓的好感,忙著重新點菜、給徐蕓蕓倒飲料、倒茶,拿餐巾紙……
參加聚會回來,王振中殷勤地送徐蕓蕓到小區門口,他開著新款的寶馬X6,車廂內緩緩流淌著小野麗莎慵懶的聲音。
“不會因為我開寶馬就鄙視我吧?純粹為了生意。這么多年一直找你,今晚終于見到了,心里真高興。你往前走,我目送你。”他的嘴角蕩漾著炙熱的笑容,話語間誠摯又懇切。
徐蕓蕓下了車,輕笑著說:“怎么會,有個事業成功的同學,我也為你驕傲的。”
說完,她當著就往小區里走去,走了十米遠,她忍不住回頭,王振中那輛白色的寶馬果然仍然靜靜屹立在那里。
走到樓下時,婆婆的電話來了,徐蕓蕓連忙接起來。
“蕓蕓啊,媽上次提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?一個孩子太孤單了,你抓緊啊,周凱都41歲了,你也不小了,快點啊,媽都急死了!”
徐蕓蕓無奈地苦笑:“媽,我們倆的工作都忙,實在不想要二胎了!這樣,您給周凱打電話說說,他也不想要。”
“我剛給他打完電話,他說,主要是看你!他那脾氣你還不知道,小綿羊一樣,這個家,一切都是你做主啊,你讓他往東,他怎么敢往西?”婆婆訕笑著,言談里滿是譏諷。
周凱就是這樣,明明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兒,一出門立刻變身24孝好男人,不僅把徐蕓蕓的包搶到手里,還把周磊的包也一并拿上。不管是到婆家還是到徐蕓蕓的娘家,他都挽著袖子在廚房忙乎,吃完了飯還搶著洗碗,一眾親友都羨慕得滿是夸贊之詞,直說周凱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。
徐蕓蕓憋著一口氣上樓,打開門就問:“咱媽打電話問二胎的事兒,你怎么能說主要是看我呢?我上次不是問過你嗎?你堅決說不想生了!”
周凱坐在沙發上云淡風輕地說:“對啊,是你不想生,所以,我才不想要的。”
“你!”徐蕓蕓一時氣結,索性再不說話。
整整一個晚上,徐蕓蕓沒和周凱說話,他倒是也不主動說一個字。
王振中約徐蕓蕓喝茶,她借口說單位加班。
王振中約徐蕓蕓看話劇,她撒謊說自己早就不愛看了。
爾后,他又約徐蕓蕓看電影,她再也不好意思拒絕了。
萬達影城里幽靜的3號廳里,王振中握住徐蕓蕓的手,低聲說:“蕓蕓,晚上不要回去好不好?”
徐蕓蕓觸電般地抽回自己的手,拿著包包一口氣跑出了電影院。
盧慧聽了徐蕓蕓的描述,呵呵呵笑個不停,說:“出軌這種事,男人一旦犯了,女人為了家庭都會原諒他們。但女人往前跨一步,就是萬劫不復,你要想清楚。”
見徐蕓蕓沒說話,盧慧又接著說:“我是已經做好了離婚的準備,真的!反正目前這段婚姻,早就過得沒滋沒味了,我還年輕,人生這么長,難道要勉強自己忍下去?”
大半晚上的,徐蕓蕓和盧慧在外面擼串,她們的手機都沒響。
徐蕓蕓嘆了口氣,她不用回家都知道,周凱在打游戲,和網友聊天,兒子在婆婆家肯定已經睡了。
什么時候,他開始不再關心自己到底回家與否?也不再注意到自己新買的裙子是否好看?更不會在下班的路上買一塊徐蕓蕓愛吃的杏仁蛋糕給她!什么時候?徐蕓蕓也忘了,說不清道不明。
房子是有,車子也有,丈夫也有一個,為什么,會比單身的時候更加感受到刻骨的孤獨和冷清?
徐蕓蕓不敢想,忙碌的時候得過且過,空下來,想起這些,頓覺生無可戀。
3
徐蕓蕓沒有出軌的想法,她也不想離婚。
殘酷地說,她還沒有離婚的勇氣。
奔四的女人,眼角有了細紋,法令紋也很明顯,小腹的贅肉長年累月地存在著,每個月五千多元的工資,除了當老師,壓根沒有其他掙錢的途徑。徐蕓蕓悲哀地想,要臉蛋沒臉蛋,要身材沒身材,要錢沒錢,到底有什么能力離婚呢?這年頭,離婚也是需要底氣的!
如果不愛了,就離婚,估計中國已婚家庭會解散一大半,她想著想著,居然笑出聲來。離婚了,一個人連兒子都養不活,拿什么離?
王振中又撩撥了徐蕓蕓幾回,她始終不咸不淡,幾個月過去了,對方終于感到疲倦,再也不像當初那樣對徐蕓蕓殷勤地噓寒問暖了。
徐蕓蕓在網上參加了一個烘焙班,下班之余還侍弄花草,周末偷偷帶了兩個學生,忙到四腳朝天,頭疼欲裂,回到家沖個澡,敷個面膜就睡了,整個人倒是神清氣爽。
周磊說:“媽,你干嘛不去跳廣場舞啊?”
徐蕓蕓吃了一驚,很有挫敗感地說:“你媽還年輕,不需要去跳廣場舞,臭小子!”
瑜伽練了兩個月后,徐蕓蕓驚訝地發現,自己可以穿旗袍了。
她高興地買了一條兩百多塊錢的旗袍,鏡中的女人窈窕的身姿令人耳目一新。
周凱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,說:“孩子他媽了,騷情的。”
“管我!”徐蕓蕓噘著嘴,哼了一聲。
兩人一起到超市時,有個女人從馬路對面跑過來,一臉羨慕地盯著徐蕓蕓問:“哎呀,你穿的這件旗袍真好看,哪一家店買的?”
徐蕓蕓笑得嘴都合不攏,很大方地把店鋪鏈接發給了她。
周凱用眼角的余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蕓蕓,說:“我老婆還行,能把200多的衣服穿出一千多的感覺來。”
徐蕓蕓驕傲地說:“那是。”
走著走著,一回味,怎么今天和周凱的說話竟然多了幾分打情罵俏的滋味,徐蕓蕓忍不住甜絲絲的想笑。
盧慧正式提出了離婚。
徐蕓蕓吃驚不小,連忙約她喝咖啡,問:“你是找好下家了?”
“沒有!我的火鍋店已經開了兩家分店了,老子可以月入十萬,為什么不離婚?早就不想過了,毫無新鮮感,死氣沉沉,連帶我的心都老了。”盧慧的嘴里叼著一支煙,嘻嘻笑著說。
“哇,太厲害了!我要是月入一萬,都是好的。”徐蕓蕓其實想和盧慧說,改變自己,改變相處方式,也許婚姻還有救。她看到盧慧朝氣蓬勃的臉上散發出膠原蛋白的滋味,不由得把嘴里的話咽了下去。
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,就像盧慧,她無法忍受沒有愛意的生活,眼里揉不得沙子。
而自己,呵呵,徐蕓蕓笑了,其實,誰的眼里能揉沙子呢?不過是沒有能力離開這片天,只能忍受沙子肆虐,慢慢的,也就像有了銅墻鐵壁一般,沙子算什么?石頭都能應付!
婚姻里的乏從什么時候開始的?
不再覺得他英俊威武,不再以仰慕的心對待他,也可能是渴望得到的溫情落了空,也可能是曾經炙熱的愛情變成了白開水,兩人在一起乏味無比。
女人要擅于安慰自己,更要取悅自己!徐蕓蕓長嘆一聲,拍了拍盧慧的臉,說:“親愛的,你活成了女人的另外一個樣子,只要有本事,迷弟隨便撩,加油!我看好你!”
盧慧莞爾一笑:“蕓蕓,一開始,我以為你會高舉道德大棒譴責我,很高興你沒有。我也想通了,已經完全不愛了,余生很長,一定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。離了婚,日子沒有想象的那么悲慘。”
“嗯,來,為我們的青春干杯!”徐蕓蕓舉起咖啡杯,店里昏黃的燈光中,紅男綠女們在街邊聚散如常,捋順了自己的心,仿佛智者一般,瞬間看清了婚姻里的溝溝壑壑,徐蕓蕓感到眼前豁然開朗,神清氣爽,明天,肯定是個好天氣。
翠脆生生:中年美少女一枚,現居銀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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