Q:今天的主題是“文人畫的雅與俗”,那什么是雅?什么是俗呢?
A:雅跟俗是偏見,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觀念。自古文人會把自己的觀點寫出來,很多人跟著這么走。可我們在面對前人教導時,覺得不以為然,那就堅持自己的看法。也許并不一定對,可是我們的視覺是活的,要相信自己的反應。
Q:相信自己的眼睛?
A:對,絕對絕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,不要相信自己的腦袋。因為腦袋一旦讀過書,就會被騙的。中國人喜歡讀死人寫的東西,并且盲目相信人已經死了,所說的話一定是真的。其實哪個時代的人寫東西都會有一些不真,或者是錯誤。
中國人很會吃東西,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吃的好,而且會批評。外國人會說不好吃就完了,中國不但說不好吃,還會從火候、用料、時間上點評。但要是說到一幅畫好不好,大家就愣了,因為好像要牽扯到腦袋。其實我們吃東西牽扯不到腦袋,就是靠嘴來評判。你明明知道什么東西好吃,什么東西不好吃,而且你還知道它為什么好吃。那為什么看不出這幅畫好看還是不好看?我們會看的,可是不敢看不敢說。
Q:真之所以為真,可能是因為這個畫家的技法,或者他派別,畫家畫的那種興致,觀看時內在的精神。究竟什么東西讓真跡,看起來是自然的,或者讓我們會更喜歡?
A:你自己在哪呢?你怎么不畫自己呢?你為什么拼命要去學別人呢?除非你要造假。因為你很可能有自己的一套,可是你假如要透過某一種筆法。你把一幅畫背出來,可是你背出來的時候還是要用你自己的呼吸。我在想你如果演戲的話,比如演梅蘭芳的某一個角色蘇三,不管你多么的去學他,人家可能說這個有點像梅蘭芳的蘇三,因為到底是你的心靈,你不能用別人的心靈取代你的心靈。我建議你找自己的。
Q:你所著的《被遺忘的真跡》,透過多年來追尋元四大家之一吳鎮真跡的歷程,闡明中國藝術史的研究方法。可是,為什么之前這么多人看不出真假?
A:為什么那么多人看不出真跡,因為大家都在聽老師說話。博物館為什么也看不出來呢?因為博物館的人看乾隆皇帝怎么說。有些專家自己看畫時覺得難看的不得了,心想可能因為自己老了。他們就是不想重新問,這到底是什么?
還有一個很糟糕的狀況是院長把有異議者開除,怎么能說本院有假畫呢。有位院長跟我說過,你抨擊本院有假畫,你的書我們絕對不會買。我跟這位院長說,您的責任是去保護所有的畫作,并且要研究每一幅到底是什么東西。所以他們的真跡沒有被保護。吳鎮的就是,只有半幅(一個殘篇)被復制了,而他們最引以為豪的畫作其實是最爛的一幅,叫《墨竹譜》,大家都在那給它磕頭,這是很糟糕的事情。
偉大人物都說這個是好的,學生看了認為難看極了,就覺得自己眼睛不對了。你的眼睛不會錯的,你的知識可能有限,可是你的眼睛不會錯的,你的心也不會錯的。你愛上一個人就是愛上一個人。
Q:西方傳統藝術已經終結,西方當代藝術的裝置或者一些行為,表現的跟中國筆墨的意境好像有某種共同的地方。我現在疑惑的是,西方以漢斯·哈同為代表的筆墨,它跟中國的筆墨有什么相同或者不同的地方?
A:他們是看過中國東西,可也就覺得是很有趣,因為有那么大的白,上面有黑。可是他們就是形狀,中國人就不一樣。中國筆,不但是個形狀,還是個動態,所以它有個動作,這個動作有實現感,在里頭還有時間,有力道,有輕重,還有一種感覺,都在這一筆一筆里頭,這是中國人幾百年的習慣里頭練出來的,這個沒辦法比。就好象小白菜,嫩的不得了的小白菜,外國人還要三百年才能蒸的那么爛。
Q:現在中國年輕的一代已經不會寫書法,也不常寫毛筆字,似乎中國很傳統的藝術慢慢在被人們遺忘。在未來的日子里,我們怎樣把中國傳統的文化做好轉化,讓更多人接受它,把我們的傳統文化傳播出去。
A:這個不能逼出來,教師不讓你用毛筆寫字,我們就沒時間去練筆了。所以社會要愛惜傳統。可是現在社會很奇怪,比如臺灣對藝術的看法,是亂花時間的。最近二十年他們開始做藝術學校,我開心的不得了,以為大家會在那里唱戲或者是做三重奏。不是,我們的藝術學院是讓你得獎的,或者讓你拿所學的藝術去賺錢的,其實就是藝術職業學校,不是藝術跟生活。藝術是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,它是必修課,它不是選修課,沒有藝術你的生活沒味,整天賺錢,多單調啊。